紐約時報：民進黨執掌台灣，兩岸之間的金門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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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進黨執掌台灣，兩岸之間的金門何去何從？

KIKI ZHAO            2016年6月12日

在台灣，它是福建金門；在大陸，它是台灣金門。在地理位置上雖然和廈門唇齒相依，金門群島實則和隔着一條台灣海峽的台灣本島同屬中華民國。

在國共戰爭國民黨戰敗後，直至70年代，金門一直是國共兩黨最後的戰場。而在金門停火近40年後，80年代末在台灣本島成立的民進黨今年再一次取得超過半數得票，蔡英文成為台灣總統。相對應的，則是拉近兩岸關係的國民黨支持率不斷下滑。長期不支持民進黨，並不稱自己是台灣人的金門人，在民進黨支持率攀升的台灣，經歷了怎樣的政治環境變化，又會有什麼樣的未來？

就此，《紐約時報》採訪了成立於1997年，位於金門縣的國立金門大學國際暨大陸事務學系兩位政治學教授，周陽山和盧政鋒。周陽山教授生於台北，80年代末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取得政治學博士學位。助理教授盧政鋒是台中人，於國立中山大學大陸研究所取得社會科學博士學位。以下是他們對這些問題的看法。

盧政鋒：金門人認為自己是金門人，不認為自己是台灣人，但也不認為是中國人(中華人民共和國）。（他們）會認同中華民國。在本地立法委選舉的時候如果有新黨和國民黨，他們會比較願意選擇新黨。新黨我們認為是偏（支持）統一，捍衛中華民國的政黨。金門選民其實不怎麼喜歡國民黨，他們認為國民黨並沒有給他們帶來所承諾的，而是用軍事佔領這個島，留下複雜的歷史問題，事件久遠反而讓他們沒有辦法處理。而對民進黨向來都是不支持的。

周陽山：（台灣本島的）台獨認為台灣是另外一個國家，台灣會走向法理的獨立，雖然現在走不到，以後還是要想辦法。金門人普遍不接受這個看法。金門馬祖兩個地方選舉很特殊，選出來的候選人都是支持中華民國反對台獨的。

問：民進黨這次獲勝後，對金門，對兩岸關係會有什麼影響？

周陽山：我想暫時不會有變化。從1987年兩岸關係恢復以後，大陸方面非常確定的就是繼續讓金門馬祖保留在中華民國體制之下。換句話說中華民國體制之下現在有兩個省，台灣，福建。福建的小島嶼過去都是因為戰爭時期所遺留下來，大陸非常希望讓他們留在中華民國手裡。中華民國的現在憲政體制下也是讓它維持在福建省體制之下。這個狀況過了30年基本上也沒有改變。

問：那民進黨怎麼看待金門？民進黨在金門被接受的程度這些年有什麼變化？

盧政鋒：民進黨剛成立時候只考慮到台灣（本島），因為他們不認為他們可以幫金門和馬祖做決定。民進黨認為自己是台灣人。這個政黨是以台灣為主體的，並沒有認為在金門和馬祖有廣大的黨員。因為那時候（在金門和馬祖是）國民黨軍事管制。所以民進黨沒有把金門和馬祖納入自己的黨旗是尊重金門和馬祖的表現。後來也嘗試想要去在金門和馬祖發展民進黨的影響力和（爭取）選民的支持。但事實上（金門）根深蒂固的軍事佔領讓它沒有辦法接受民進黨的執政。不過慢慢地，你發現在台灣本島，以前民進黨勢力是在台北，但是來到1990年代，翻轉，南部全部變成民進黨。澎湖現在也是民進黨執政。過去在金門縣的地方議會沒有民進黨的議員，但是這一次選舉已經出現一位民進黨籍的議員。所以長期看起來是可以達到平等競爭的局面。但是恐怕也不是很快就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周陽山：民進黨早期想從金門、馬祖撤軍，想看金門人是想留在大陸還是台灣，由自己決定。蔡英文的立場比較特殊。在2001年她擔任陸委會主委的時候，她開辦了小三通，由金門跟廈門，馬祖跟馬尾，兩邊試行通航。到現在有十四五年，蔡英文也非常高興，認為小三通她有具體貢獻。的確，小三通是在民進黨執政時候完成的。到現在為止小三通還一直保持它的力度。每一年都有一百五六十萬人來搭乘，是便宜而有效的交通管道。

蔡英文在這一次選舉花了一天時間來金門。這次她在金門的得票雖然沒有超過（國民黨的）朱立倫，（民進黨的）表現也比過去好很多，得了大概百分之三十幾的票。

問：金門本地的年輕人對自己的身份認同是怎麼樣的？

盧正鋒：金門現在常住人口基本上年紀比較大。年輕人很多去台灣（本島）讀書。我們現在金門的學生很多是從台灣（本島）來金門的。這幾年（1997年）金門大學在這裡成立，金門大學大概有90%的學生來自台灣（本島）。所以慢慢在這兩三次選舉裡面已經可以看到民進黨票數在成長。

周陽山：純粹的台獨不願意來金門，因為台灣的（大學）選擇太多了。真正願意來金門的台灣年輕人接受兩岸交流，非常希望到大陸有工作機會。他們選擇金門的主要目的就是金門跟大陸地緣之便。同樣地，大部分來金門念書的大陸人都是來自閩南地區——他們認為非常方便，成本也低。金門到台灣（本島）機票要人民幣五六百，而到廈門船票只有100多塊。

問：金門大學來自大陸的學生多嗎？

盧政鋒：我們學校給大陸學生來就讀今年已經是第四年。我認識的幾位大學部畢業的，來自大陸的本科生都想繼續在台灣（本島）攻讀碩士班。我目前知道有三位已經考入台灣大學，國立政治大學，以及國立台灣師範大學。

問：他們為什麼沒有選擇返回大陸繼續讀研究生？

盧政鋒：這邊比較活潑啦。他們感覺空氣也比較舒服。學習環境也比較好，跟老師的交流比較開放。大陸年輕人這一塊，到金門來再想去台灣（本島）讀書的，基本成為一個明顯的趨勢。

問：這次選舉大多數的台灣年輕人投了蔡英文民進黨的票。作為居住於金門的政治學家，你們怎麼看？

盧政鋒：因為教育的觀念已經改變。現在50歲左右中壯年，基本上台灣已經開始民主化的時候這些人在讀大學。現在50歲的下一代，在大學讀書的年輕人，這是在台灣民主化轉型之後台灣民主化下長大的台灣小孩。他認同台灣是因為整個環境都已經改變了。所以這個數字在發展。

周陽山：台灣的年輕人30歲以下大概有八成是投蔡英文的。蔡英文常年要求國民黨退出校園。她自己進入校園非常積極，她的小英基金會在校園裡面已經成為很大的自主力量。同時也挑戰過去的意識形態和文化霸權。

問：那麼大部分台灣本島的年輕人如何看待兩岸關係？

盧政鋒：台灣年輕人以維持現狀佔大多數。維持現狀他會希望更自主，更跟中國大陸分離。這基本上是互動的過程，大陸如果對台灣更友善，更不採用高壓，更採用比較軟性的，不要被大家認為是粗魯的，或是一種上下的這種手段的話，在年輕人中會改善印象。但如果持續打壓國際空間，或持續有比較多的摩擦碰撞，可能就會把年輕人的獨立意識培養出來。

周陽山：絕大多數年輕人認為台灣獨立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們又希望台灣獨立。如果你問他們，你贊不贊成台灣獨立，成為一個國家，七八成人贊成。你再問，你認為台灣實際上可不可能獨立，六成會認為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很微妙的心理。再問，台灣獨立美國會不會幫台灣，六成人認為美國一定會。接着問，台灣獨立發生戰爭你願意上戰場嗎？又只有兩成人願意。

簡單來講是主觀意願上他們希望台灣獨立，但國際現實知道不可能。希望美國幫台灣打，自己又不願意去打仗。再問你願不願意去大陸工作，又是六七成願意。再進一步問你知道在大陸工作機會如何，他又知道非常渺茫。

你只要跟他講改變現狀大概都是反對的，但是他們也不清楚要採取什麼制度。因為他們對台灣的制度是極其厭惡的。他們支持學運，反對國民黨政府。但是現在政府他們也高度不滿，到底要什麼，他們其實不清楚。現在大家都認為維持現狀是一個高度共識，可是實際上大家對現狀都是高度不滿的。

問：民進黨執政台灣後，金門未來的發展會如何？

周陽山：蔡英文執政之後台灣陸客降低，可是對金門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加，所以金門經濟沒有受到台灣政情變化任何影響。顯然大陸在面對金門的時候是和台灣切開來的。蔡英文也知道小三通是她過去功績之一，她也很珍惜。她也希望如果萬一以後台灣跟大陸關係惡化，希望在金門馬祖這邊有所改善。所以她也樂見一些優惠措施在金門能夠實施。